飞鸟的人生
我的记忆是从八岁开始的,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洁白的雪片飘下来,压在房子上,树枝上和广阔的田野上。天空铺着一层灰色的纱,雪从灰纱中漏出来,映出暗淡的色彩。我穿着绿色的毛绒外套和红色的绒布裤子,脸被一层又一层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我和爸爸一起坐在农用的四轮拖拉机上,陪伴我们的还有一些家具。全家因为爸爸调动工作要从郊区的小村庄搬到市里居住。那时我还小不知道离开有什么样的意义。只看到奶奶表情凝重的和她另外的儿子们长久地矗立在风雪中不肯离去。
妈妈的肚子很大,和表哥一同坐在驾驶仓里。爸爸说妈妈肚子变大是因为弟弟在里面成长,他说弟弟不久以后就可以和我们全家人相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会跑到妈妈的肚子里去生长,但我什么也没问,我只是朝着爸爸洋溢着幸福与希望的脸笑了笑。我知道我是爸爸从鸟窝里捡来的。爸爸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送回去。于是我一直都相信我是一只很大很大的大黑鸟的后代,有一天我会长出翅膀来的。
拖拉机一路腾腾腾的向前,我摘下手套去接落在我面前的雪片,他们又白又软,落到手心时随着一缕凉气消失掉。那种痒痒的感觉却经久不息。
不知道多久以后车子进入市区,拐进一个由两排高大的楼房夹起来的小区。在一座红色的包砖房子前停下了。一个和妈妈差不多年龄的女人走过来抱起我,“你就是樊老师的女儿樊一吗?”她亲切地问我。我点点头当作回答。“英愗,英愗,你带樊一小姐姐到外面玩,这里人多。”她朝门外说到,然后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男孩走进来对我微笑。“我叫英愗”他说。我点头,由他拉着走出房子。
英愗是我的邻居在爸爸的班级里做班长,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孩子。眼睛是漆黑明亮的,皮肤略黑,透着健康的红润。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和一口洁白的牙齿。比我小一岁,但一直拒绝叫我姐姐。总是理直气壮地反驳英愗妈妈说我个子没有他个子高,爬树没有他爬得快所以他不叫我姐姐。我于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是一只大黑鸟的后代,我会长出黑色的翅膀用来飞翔。我说到那时我想上树的话只需要轻轻拍打翅膀就可以了,我会飞的很快。
我是个方向感很差的人,一条路即使每天走也会走错。爸妈从没有机会发现这一点,只有英愗知道。他每天陪我一起上学放学,我曾多次把她带到别的小区走不出来。为此英愗坚决不允许我单独出门。他每天准时出现在我的窗外。我的小窗面对马路,平整而干净的水泥窗台上摆着河边捡来的漂亮石子,用玻璃杯养着两只小蝌蚪,窗棂上挂着一个古铜色的十字架。都是和英愗一起玩的时候在公园的河边捡来的。英愗每个清晨出现在这个窗外,隔着窗子他叫“樊一,樊一”。
我一直不知道我对英愗有多依赖直道那个雨天。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天雨下得很大。英愗很晚还没有来,我在窗边一直等不到我熟悉的那把小伞和她的主人,很烦躁。我不肯等下去,穿上雨衣肚子走进了大雨。我太自信了一位没有英愗我依然可以正常的快快乐乐上学去。但仅仅是几个十字路口就使我绝望了。我没有像平时一样转几个小弯就走到学校而是走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区。我站在路口处看着周围,面对的是一条雨雾中的大街,两旁的店铺在茫茫的狱中显得朦胧而虚幻,我甚至忘记了我是从哪条路来的。就那样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看着身边穿梭如织的车辆和行人。眼泪顺着鼻翼默默地流淌。我蹲在地上除了天空找不到其他的方向。
雨大过了又小,小了又变大,行人不断的出现在这头消失在那头。没有一个是能够帮助我的。我蹲在那里瑟瑟的发抖。当天终于停止了哭泣英愗的雨鞋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蹲下来擦掉我眼角的泪痕,轻轻地说对不起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上中学后学校离家很远了,我一直没有学会骑单车,于是英愗一直载我上学,回家。开始时他先送我到我的学校再迅速赶回自己所在的学校,到他也升入中学,就不必每天两头跑了。随着我们慢慢的成长,游戏的地点也不再局限于他家和我家。那些日子我坐在英愗的车子上指挥着他东一趟西一趟的乱跑。我们趁早上园丁师傅还没上班的时候跳进公园的花圃才红色的百合花插在书桌左角的汽水瓶子里;有时骑十几分钟的车到环城路那里的天主堂根高大英俊的年轻牧师学唱赞美诗;更多的时候我们坐在河边闲聊或干脆什么也不干。
我们这样寂静的成长知道他长出细密的胡须,直到我 |